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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史话 || 名联好诗竞争妍

来源:指尖岳麓 编辑:何丹 2020-09-24 16:4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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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麓宫具有的美景胜迹,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来此游玩题咏。

首先是名联甚多。三清殿门贴联宣传道教经典和道家主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三清殿檐柱有联曰:“入真门,秉真心,参透真玄真自在;悟妙理,达妙境,顿开妙道妙神通。”宫门前的那副对联“对云绝顶犹为麓;求道安心即是宫”,巧妙地把“云麓道宫”四字嵌入其中,是同治二年修葺时岳麓书院掌教吴獬所撰,极为人所赞赏。

吴獬(1841—1918年),字凤笙,临湘市桃林镇人,被称为“岳州一怪”、“晚清岳州二吴”(另一人为古文大家吴敏树)。此人一生传奇甚多,清光绪二年(1876年)中举,当时左宗棠任甘肃总督,欲聘其为幕僚,但吴以疾辞;光绪己丑科(1889年)中进士,他在考卷中揭露当时官吏不问农民耕织的艰难辛苦,只向民间榨取,致使民众终年无食无穿的时弊,主考李鸿章对文章作“伤时”定论,不许取第一,不许列入翰林,仅以即用知县签分广西,此事轰动朝野,为人视为怪才;光绪十八年(1892年),他任广西荔浦知县,荔浦赌风严重,他作《戒赌歌》相劝,并严惩首犯,仅数月赌场绝迹;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他任沅州府学使,兼敦仁书院山长,从此辞别官场专司教育,曾在临湘莼湖书院、岳州金鹗书院、湖北通城青阳书院、衡阳石鼓书院、衡山研经书院、长沙岳麓书院、湖南高等师范以及南京三江高等师范、湖南优级师范等处讲学,以其高尚的品德和渊博的知识,教诲弟子,影响遍及东南诸省。他讲学时敢于创新,不守一家之说,敢于对名家作品进行评论,努力推进民主进步思想。他编著《一法通》作启蒙教育之用,编纂《獬录宣讲》破除迷信陋习,作《放足歌》宣传妇女解放……

吴獬一生所撰对联甚多,武汉大观园、君山朗吟亭、岳阳楼、岳阳南岳庙、南岳衡山、衡山书院、长沙学堂、杭州张桓侯祠、桂林府藏书楼、关帝庙、黄鹤楼都曾留下他的墨宝;北洋军阀吴佩孚以吴姓同宗索墨宝,吴獬亲书“民国正需廉耻将;吾家曾出广平侯”一联相赠;护国将军蔡锷归葬岳麓山,吴獬泪如雨下,撰联“附飞蝇于陈右铭馆,放穷鸟于端午桥街,厚谊隆情,从此永无酬报路;闻啸虎而彭慰亭惊,傍眠牛面黄克强快,丰功盛誉,只今谁是抗行人”,情真意切,时人争颂。

除了这宫门联,特别有名的对联还有望湘亭的两副,一副是程颂万所撰,“一雨悬江白;孤城隔岸青”,点到了亭中远望之妙处,足见作者之匠心,另一副则是黄道让的“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 抓住了云麓宫壮阔的特色,气魄宏伟,对仗工整,字迹遒劲。

黄道让(1814—1868年),字师尧,号歧农,出生于今临澧县新安镇金坑黄家棚,是晚清著名的诗人,咸丰三年中举人,咸丰十年取进士,主考官称其文“纵横跌荡,笔意仿佛苏韩”,授工部主事,掌营缮司。黄道让秉性刚直,对功名利禄兴趣不浓,尤其看到在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的时候,以慈禧为首的清廷统治者仍歌舞升平、日日宴乐、大兴园林、耗资误国,深感愤懑与压抑,仅两年便乞假辞官,目的是为保全一个真实的自我。他在《乞假家居抒怀中》解释说:“茫茫宦海中,登场作优戏。移尽孝子心,难学一诌字。上下巧相蒙,设法凿真气。”赋闲时,他常与当时的湘中名流道县何绍基(字子贞)、长沙王先谦(字逸吾)、湘潭王闿运(字壬秋),唱和砥砺,其乐融融。太平天国之后,百废待兴,朝廷又复起用黄道让为浏阳县令。他精明强干,勤于审断,剔弊厘奸,扶弱锄强,不久县境河清海晏,讼稀年丰。他廉洁自恃,清苦简静,深受士民爱戴,并最终卒于任上。黄道让的书、画都精绝一世,然最善长者乃是诗词,他五十华诞期整理刊行的《雪竹楼诗稿》收以往佳作八百余首,一时轰动京、湘,广为世人敬服,为之作序、题词、点评、笺释者达二百六十余人。

而作这副对联,却是偶然。一次雨后,他登岳麓山顶,面对万千气象,有感而发,遂赋《重登岳麓山》:“万壑风来雨乍晴,登高一览最忪惺。西南云气开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我发实从近年白,此山犹似旧时青。读书老友今何在,古木秋深爱晚亭。”该诗前四句写景,景色清新;后四句写情,情真意切。相传,当时云麓宫刚刚刻好一副门联,正欲上挂,听得黄道让口念的这首七律,道长恍若梦醒,觉得“西南云气开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一联高屋建瓴,气势磅礴,远胜于已有,马上把刻好的门联铲去,恭请黄道让挥毫写上其诗稿的颔联。黄道让考虑再三,又把“西南云气开衡岳”中的“开”字换成“来”字,以其能概括四时阴晴景色而不局限于“雨乍晴”的特定气象。

以上三副之外,云麓宫的名联,还有吴恭亨(1857—1937年,字悔晦,慈利人,近代古文家,诗人,南社社员)的“老僧佇视风雨笑;禹碑耻争岳麓名”、周延俊(号渔庵,清末诗人)的“絮擘晴云铺白袷;纸裁秋叶当黄庭”和长联“峻极于七二峰衡岳,阔极于八百里洞庭,间气接扶舆,造就些草昧经纶,润洒河山雷云遍;前不见五百岁古人,后不见亿万世来者,壮怀摅近代,唤起那中兴将帅,布严关塞鼓鼙声”、黄本骥(1781-1856年,字仲良,号虎痴,宁乡道林人,清朝大学者,收藏家、金石家、史学家、地理学家,与新化邓显鹤、沅陵李沆训、湘潭张家榘誉为“湖南四才子”)的“二十年前此读书,记古寺夕阳,常看红树青山凌绝顶;一千里外更穷目,数今朝风景,只有月色江声似旧时”,等等。

其次,为云麓宫留下文墨的骚客文人就更不会少了,惜乎毁坏得多。今人传颂得较多的清朝诗歌有十首。

其一,岳麓书院肄业生、溆浦人严正基(?—1857年,原名芝,字山舫,严如熤之子,副贡生,曾任郑州知州、湖北布政使等)所写的《夜登云麓宫》:“云麓峰巅足眠,征衫犹带五溪烟。当头华月三千里,弹指东风念四年。螟色暗投游屐外,松涛请到杵钟边。故园计买青山宅,便与人间作散仙。”诗中除描写了云麓宫所在山峰的险峻、视野的辽阔和月光、松涛等自然景色外,还联系到云麓宫是道教名观,表达了诗人想在此买宅居住,以作人间神仙的愿望。这也是众多游人到云麓宫后都会产生的联想。

其二,新化人晏贻琮(1788—1815年,字幼瑰,号湘门,嘉庆丁卯举人,有《过且过斋诗集》)的《晓霁登岳麓峰绝顶还憩云麓宫》:“宿云尚在树,岩溜滴初响。东风发天和,新绿亦已长。驾言撰良辰,丛林寄萧爽。偕游岂无人,意得每独往。初造径转仄,至顶地殊敞。凭高览山川,中原郁苍莽。探幽竟忘疲,触目即延赏。未知平生游,着此屐几两。老僧喜我至,屡要入方丈。诸天少昏旦,洞放光明相。群龙各持经,有首不敢仰。何必闻旃檀,即此悟非想。尘根倘可除,庶几谢鞅掌。”晏贻琮作诗,初学李贺,后学韩柳,格律严峻,唐仲冕称其“造于平淡为姚、马,为储、孟”,实是中肯,此诗与其另一首名作《铁佛寺》“迢迢北城外,中有欢喜园。梵诵寂无响,松风寒到门。山僧扫磐石,野客开清尊。归去碧云合,苍苍烟树昏”可相媲美,参与了个人对于佛道两学的见悟与感怀。

其三,长沙人郭祖翼(字芑东,诸生,有《雨福房文草》)的《云麓宫》:“飞翠遥惊百尺台,山根拔地立崔嵬。天悬星斗当窗落,水合潇湘抱郭来。列嶂昼冥云气护,虚堂寒早磬声催。临风欲拄仙人杖,看取衡峰九面开。”诗句大气,开合甚宽,把其山势、气派、历史、根源书写得淋漓尽致,与其题写岳阳楼的妙句“为问少陵高唱后,几人差不负登临”相差无二。

其四,明末清初长沙人廖元度(字大隐,诸生,有《雪蕉堂集》《息机园集》,并曾花十年辑《楚风补》《楚风纪》)的《宿云麓宫》:“林深宵气重,一枕对灯青。月色和秋瘦,虫声触梦醒。壁铭嗟故宅,天问补遗经。乐死吾知勉,云山足典型。”诗句抒发了作者在朝代更迭的乱世,无家可归寄居庙观,夜晚寂寞独对孤灯,痛惜国亡家破的情感,与作者的生平联系起来,读来令人嗟叹。据《善化县志》载,廖元度饱受战乱之苦,尤其是吴三桂之乱,住宅被毁,颠沛流离,被迫居佛寺8年,晚年曾“在城中长善分界处”建有息机园,游乾《息机园记》中说其“树荫十苗,竹覆五楹……徐步其中庭,虹泉遥迸于江麓,龙谷虚吟于廓渚,嘉疏品列,野鸟时飞,晴岚绕楹而回光,奔涧奋流而呈籁,见青虫之满院,忘长日之小年。”作为归隐之地,息机园寄寓了廖元度“篱落随时补,门宽任意关”、“好客常藏千日酒,陶情只种一园花……既醉不知天已晚,唤人归去是林鸦”的与世无争、超脱孤高。

其五,安徽人、与方苞、刘大櫆并称为“桐城三祖”的散文家姚鼐(1731—1815年,字姬传,一字梦谷,世称惜抱先生、姚惜抱,著有《惜抱轩全集》等,曾编选《古文辞类纂》)的《铁瓦祠》:“寒云飘烈风,盤石压其上。后踵倚绝壁,前趾踏惊浪。老松奋壑底,长鬣仡相向。结构托翠微,丹青昔何壮。玄武盛严卫,仿佛动幽怆。好从神霄淫,迹自宗藩创。神理有诞欺,人事阅兴丧。衡岳百里外,隐然山南望。吾闻董炼师,玉颜故无恙。解带逝从兹,将入青霞访。”姚鼐提倡文章要“义理”、“考证”、“辞章”三者相互为用,提出“神、理、气、味、格、律、声、色”为文章八要,该诗辞章优美和谐,考证方圆相接,义理深邃探幽,确成一方气派,而其中关于风景的描写,与名篇《登泰山记》中的“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来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有异曲同工之妙,难怪被人称赞“精深博大,足为正宗”(程秉剑《国朝名人集题词》)了。

其六,岳阳人龚立海(字柱君,号云涛,嘉庆贡生,诗多效明前后七子及清初诸老,有《垂云山房集》)的《登岳麓游云麓宫》:“曲磴历陂陀,青萝挂芒屦。松杉一径阴,落叶纷无数。鼓勇复登陟,云与人争路。天风鸣耳际,袅袅疏钟度。绀殿出苍碧,铁瓦森参互。始知所历高,放眼天一曙。南眺祝融峰,寒岑寸碧露。一雁带秋来,暝色遥天赴。孤城界清湘,微茫指烟树。长沙十万家,广厦几人具。我无治安策,焉问怀沙赋。浮世野马尘,变幻随朝暮。虚堂生峭寒,斜阳满荒戍。吹香不可挹,杉庵杳何处。泠然御风行,又逐归云去。”此诗与他另一首名作《望衡岳》“铁脚无因踏上方,帆随雁影转清湘。雄幡楚塞环三郡,高镇炎荒视百王。九面阴阳分向背,半空雷雨下青苍。登临我欲穷沧海,观日还骑赤凤凰”可谓姊妹篇,在用典、绘景上都纵横裨阖,可见其涉猎之广、学识之深。

其七,湘潭人、曾任岳麓书院山长的张九镒(字橘州,又号退谷,张九键之弟,生卒不详,1763年前后在世,著有《退谷诗钞》二十四卷,《清史列传》、《国朝先正事略》等书中有传)所作的《云麓宫》:“铁冶为椽石作扉,巉空绀宇陟崔嵬。不知绝迹仙何去,但看悬崖势欲飞。黄入洞庭含日气,碧连衡岫淡烟霏。到来便隔尘凡界,结坐凭谁学息机。”张氏世代诗家,祖孙数代享有诗名,其中张文炳、张九钧、张九镒、张九铖、张九键等张氏祖孙与岳麓书院有浓厚的“血缘”关系,先后在此读书或任职,历史上被传为佳话。张九镒此诗探古究源,对道学精神探微申义,被时人誉为独树一帜也就不足为怪了。

其八,宁乡人陶煓(字天石,号补伦,康熙中拔贡,为陶汝鼐孙,有《茶邨集》《西溪遗草》)所作的《岳麓阁上望雨有怀》:“昨夜闻钟后,风来月到门。谁将斑竹泪,翻洒岳松魂。落叶填荒径,寒鸦滞远村。乱云飞不尽,愁绪不堪论。”陶门是清朝时宁乡的旺门大族,陶汝鼐之前的陶显功、陶显位,之后的陶之采、陶之典、陶士倧、陶煊、陶煓都有诗书垂世,是宁乡耕读世家的典型。把此诗与其祖陶汝鼐题密印寺的“法雨来衡岳,宗风启仰山。什方密印寺,飞落白云间”作比较,可发现,二者写法极其类似,足见家学对其影响之巨。

其九,长沙人凌玉垣(字荻舟,清道光二十年举人,官工部屯田司主事,有《兰芬馆诗初抄》十三卷)的七律《云麓宫》:“幽林如帜寺门前,日暮空山鸟唤烟。何处白云生槛外,有时翠雨洒吟湮。虚堂书静看花落,古坛僧闻抱石眠。清夜诗分煨芋火,松阴犹可席枯禅。”凌玉垣是曾国藩极其推崇的诗人,凌玉垣逝世后曾国藩为其题写挽联道“沅湘故国三千里,魂灵归傍贾长沙”,足见其对凌的感情。凌为曾所赏识的原因,在于其写诗作文,极得儒学精神,入世为内脱世为表,诗句正统味道比较浓厚,意境悠远,接近禅诗,该诗为凌的代表作。

其十,益阳人、乾隆二年(1737年)岳麓书院山长曹耀珩(1674—1740年,字鸣佩,号畅庵,古文学家,著有《听涛园文集》四卷)的《云麓宫》五言:“侧足向阴崖,潺潺沿小涧。石磴历几盘,攀罗山未半。泉窦冬微固,绝壁诗刻见。行经步虚岭,鼕鼕声不断。路转上山椒,遗构前朝殿。虫丝冷画栋,积铁古瓦片。峨峨拜岳石,二丈计平面。嵌空临无地,俯槛心如战。湘江抱其前,碧澄横匹练。城郭参差里,缘江窄一线。昔日金守分,参同慕安羡。禁足不入村,丹砂默默炼。顿渐落二义,微言能贯穿。前辈阳和公,嘉赏谊深眷。浮世野与尘,悠忽蜃楼幻。道士何年去,此宫永不变。洞古白云屯,天高飞鸟乱。独立诸峰小,回视双眸眩。缥缈即蓬壶,徜徉薄仕宦。焉得骑长鲸,凭虚登彼岸。”与其将这当成诗歌,莫若当作一篇写景抒情的散文来读,对道观四周的美化描写,与《桃花源记》无别,铺装渲泄,几乎可与其洋洋近百句、歌颂岳麓书院的史诗性篇章《百泉轩》叫板了。他的另一首代表作《放舟夜归》则显得轻松得多:“霞散澄江绮,风微浪不生。前山衔落照,远水浸孤城。客意偏宜晚,渔舟信是轻。谁家茅屋近,隐隐读书声。”

来源:指尖岳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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