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多好的修辞

春风和善 将脚下的路

铺垫得 不那么悲伤

对闪躲了一个冬季的疑问

天空 远山 作了清晰的回答

萌芽的萌芽 开花的开花

小溪一再地抬高肩膀

只有那远行的亲人

他陷入永恒的沉默

此时多雨 父亲

想起那天 你走得急

恐春衫尽湿 趁今日晴好

沿你身旁那条小径上溯

看可有新竹破土，白色的刺花

放了几朵？

如今想来

雨 是多好的修辞

让懦弱的人 泪水可以

乘势而下

冷静之刀

去哪里呢 你喘息着问

洗一张大照片 你交代我

请那些来帮忙的人 吃餐饭

不要这样看着我 父亲

此刻 我宁愿背上

忤逆的骂名

可我依然 只能选择

做个诚实的人

你对我 一贯要求如此

你冷静地 递给我

一把明晃晃的

刀

语言按钮

上山的小路 并不通畅

竹枝在路上弯腰 频频打岔

水珠滴滴答答 湿漉着苔藓

与外面的脚步

你终于赢得了 这最后的定所

在一生颠沛与劳碌之后

再无须论短 不必争长

而这更符合你的性情

这最后的定所 面对着朝阳

这最后的定所 眺望着来路与远方

这最后的定所 向着新生的方向

挥刀 斩断流血的

顽固的蒺藜 天空生长的野草

那些凹凸的文字 为岁月

反复磨铣 方才又

镌刻得更深

那些年 我争吵 逃离

对你说“不” 直到

失去对手 徒剩一腔孤勇

无数梦境里 我空等你来

化干戈为玉帛 当我穿越

雨雾与喧嚣 却陷入

更长久的沉默

一支菊花 傲然高立

以一身素白的庄严

捍卫走过的一生

再添一抔土 这是唯一

可按下的 语言按钮

与父书

你在左边 祖父也在左边

祖父先走 二十多年

算什么呢 你一不小心

就赶上了他

也好 你们

一个 放下了锄头

一个 搁下了笔头

都放下了

你写的那篇文章

给他念了吗 他耳背

靠这么近 应该能

听得清了

后来的事 你跟他讲讲

譬如手机 微信 譬如飞机 高铁

譬如我成了家 譬如屋前的

梨花雨正在绽放

闲着的时候 帮他

卷个喇叭筒 报纸摞得

那么高 灰尘把旧消息

一层层压满 你抖一抖

地里栽的烟叶 有点糙

他早习惯了 或者

他 锯弦子唱花鼓

你 关起门来爬格子

你们各自 海阔天空

只留烟头 忽明忽灭